勾引 外卖 第二十五篇　清之以演义见才学者

第二十五篇　清之以演义见才学者勾引 外卖

　　以演义为庋学问文章之具，与寓惩劝喜悦而异用者，在清盖莫先于《野叟曝言》〔1〕。其书光绪运转出，序云康熙时江阴夏氏作，其东说念主“以名诸生贡于成均，既不欢畅，乃应大东说念主先生之聘，辄祭酒帷幕中，遍历燕晋秦陇。……继而假说念黔蜀，自湘浮汉，溯江而归。所历既富，于是发为文章，益有奇气，……然首已斑矣。（自是）屏绝跳跃，壹意著书”，成《野叟曝言》二十卷，然仅以示友东说念主，不欲问世，迨印行时，已小有缺失；一册独全，疑他东说念主补足之。二本皆无撰东说念主名，金武祥（《江阴艺文志》凡例）则云夏二铭作。二铭，夏敬渠之号也；光绪《江阴县志》（十七《文苑传》）云，“敬渠，字懋修，诸生；英敏绩学，通史经，旁及诸子百家礼乐兵刑天文算数之学，靡不淹贯。……生平萍踪几遍海内，所交尽贤豪。著有《纲领举正》，《经史余论》，《全史约编》，《学古编》，诗文集多少卷。”与序所言者颇合，惟列于赵曦明〔2〕之后，则乾隆中盖尚存。 　　《野叟曝言》庞然巨帙，回数多至百五十四回，以“奋武揆文天地无双正十熔经铸史东说念主间第一奇书”二十字编卷，即作家是以浑括其全书。至于践诺，则如凡例言，凡“叙事，说理，谈经，论史，教孝，劝忠，运筹，有盘算，艺之兵诗医算，情之喜怒哀惧，讲说念学，辟邪说，……”兼而有之，而以文白为之主。白字素臣，“是铮铮硬汉，落落奇才，吟遍山河，胸罗星辰对什么。说他不求宦达，却见理如漆雕；说他不会风骚，却厚情如宋玉。挥毫作赋，则颉颃相如；抵掌谈兵，则兄弟诸葛，力能扛鼎，退然弱不禁风；勇可屠龙，凛然若将陨谷。旁通历数，下视一瞥；闲涉岐黄，肩随仲景。以一又友为性命；奉名教若神明。简直极有血性的真儒，不识炎凉的名士。他平生有一段大措施，是止崇正学，不信异端；有一副大手眼，是解东说念主所弗成解，言东说念主所弗成言”（第一趟）。干系词明君在上，正人不穷，超擢上涨，莫不如意。书名辟鬼，举手除妖，百夷慑于神威，四灵集其家囿。文功武烈，并萃一身，皇帝崇礼，号曰“素父”。而仍有异术，既能易形，又工内媚，姬妾枚举，生二十四男。男又大贵，且生百孙；孙又生子，复有云孙。其母水氏年百岁，既见“六世同堂”，来献寿者亦七十国；皇帝赠联，至称为“镇国卫圣仁孝慈寿宣成文母水太君”（百四十四回）。凡东说念主臣荣显之事，为士东说念主预见所能及者，此书几毕载矣，惟尚不敢希君主。至于摒除异端，用劲尤劲，说念东说念主释子，多被诛夷，坛场稀有，塔寺毁废，特有“素父”一家，乃嘉祥备具，为万流宗仰汉典。 　　《野叟曙言》云是作家“抱负特地，未得黼黻休明，至老经猷莫展”，因而命笔，比之“野老无事，曝日清谈”（凡例云）。可知衒学寄慨，实其主因，圣而尊容，则为抱负，与明东说念主之神魔及佳东说念主才子演义神情似异，根底实同，惟以异端易魔，以圣东说念主易才子汉典。意既夸诞，文复无味，殊不及以称艺文，但欲知其时所谓“理学家”之心境，则于中颇可考见。 　　雍正末，江阴东说念主杨名时〔3〕为云南巡抚，其乡东说念主拔贡生夏宗澜〔4〕尝从之问《易》，以名时为李光地〔5〕门东说念主，故并宗光地而说益怪。乾隆初，名时入为礼部尚书，宗澜亦以经学荐授国子监助教，又历主他讲席，仍终生师名时（《四库书目》六及十《江阴志》十六及十七）。稍后又有诸生夏祖熊〔6〕，亦“博通群经，尤笃好性命之学，患二氏说诀别，因复考辨以归于正”（《江阴志》十七）。盖江阴自有杨名时（卒赠太子太傅谥文定）而影响颇及于其乡之士风；自有夏宗澜师杨名时而影响又颇及唯独盛业，故若文白者之言行碰到，固非独作家一东说念主之瞎想东说念主物矣。文白或云即作家自寓，析“夏”字作之；又无意太师，则杨名时也，其崇仰盖承夏宗澜之绪余，然因此遂或误以《野叟曝言》为宗澜作。 　　欲于演义见其才藻之好意思者，则有屠绅《蟫史》二十卷。绅字贤书，号笏岩，亦江阴东说念主，世业农。绅幼孤，而禀赋精明，年十三即入邑庠，二十成进士，寻授云南师宗县知事，迁寻甸州知州，五校乡闱，颇称得士，后为广州同知。嘉庆六年以候补在北京，暴疾卒于客舍，年五十八（一七四四——一八○一）。绅粗莽嫉俗，生平慕汤显祖之为东说念主，而作吏颇酷，又好内，姬侍繁密（已上俱见《鹗亭诗话》附录）；为文则务为古涩艳异，晦其义旨，志怪有《寰球表里琐言》，杂说有《鹗亭诗话》（见第二十二篇），皆如斯。《蟫史》为长篇，署“磊砢山房正本”，金武祥（《粟香杂文》二）云是绅作。〔8〕书中有桑蠋生，盖作家自寓，其言有云，“予，甲子生也。”与绅生年正同。开篇又云，“在昔吴依官于粤岭，行年大衍有奇，海隅之行，若有所得，辄就见闻听说之异辞，汇为一编。”且假傅鼐〔9〕扞苗之事（在乾隆六十年）为骨干，则始作当在嘉庆初，不数年而毕；有五年四月小停说念东说念主序。次年，则绅死矣。 　　《蟫史》首即言闽东说念主桑蠋生海行，舟败堕水，流至甲子石以外澳，为哺养东说念主所救，引以见甘鼎。鼎官领导，方奉檄筑城防寇，求地形家，见生大喜，如其图依甲子石为垣，遂成神奇之城，敌弗成瞰。又于地穴中得三箧书，其一凡二十卷，‘题曰‘彻土作稼之文，归墟野凫氏画’。又一箧为天东说念主图，题曰‘眼藏须弥僧说念作’。又一箧为方书，题曰‘六子携握极老东说念主口传’。蠋生谓领导曰，‘此书明明授我主宾矣。何言之？彻土，桑也；作稼，甘也。’……营龛于秘室，置之；行则藏枕中；有所求发明，则拜而同启视；两东说念主大悦。”（第一趟）已而有邝天龙者为乱，自署广州王，其党娄万赤有异术，则翊辅之。甘鼎进讨；有龙女来助，擒天龙，而万赤逸去。鼎以功晋位镇抚，仍随石珏协剿海寇，又破交东说念主；万赤在交址，则仍弗成得。旋擢戎马总帅，赴楚蜀黔广备九股苗，遂与诸苗战，多历奇险，然皆胜，其一事云： 　　……少顷，苗卒大叫曰，“汉将不敢见阵耶？”季孙引五百东说念主，翼而进。两旗忽下，地中飞出滴血鸡六，向汉将啼；又六犬皆火色，亦嚎声如豺。军士面灰死，木立，仅倚其械。矩儿飞椎凿六犬脑，皆裂。木兰袖蛇医，引之啄一鸡，张喙死；五鸡连栖而不鸣。惟见瓦片所图鸡犬形，错落于地，实非有二物也。……复至金多量督营中，则癞牛病马各六，均有皮无毛；士卒为角触足踏者皆死，一牛龁金多量督之足，已齿陷于骨；矩儿挥两戚落牛首，齿仍不脱；木兰急遣虎头神凿去其齿，足骨亦折焉，令傍边舁归大营。牛马疾驰无所制，木兰以鲤鳞帕撒之，一鳞露一剑，并斫一十牛马。其物各吐火四五尺，鳞剑为之焦急，火大延烧，牛马皆叫嚣适意。见猕猴掷身入，举手作轰隆声，暴雨熄灭，平川起水丈余，牛马俱浸死。木兰喜曰，“吾固知乐王子能传熄灭真东说念主衣钵矣。”水退，见牛马皆无有，乃砌壁之破瓮朱书牛马字： 　　是为鱻妖之“穷神尽化”云。……（卷九） 　　娄万赤亦在苗中，知己址将有事，潜归。甘鼎至广州，与抚军区星膺惩交址。区用犷儿策，疾薄宜京，斩关而入，擒其王，交民悉降；甘则由水说念进，列营于江桥北。 　　……娄万赤与其师李长脚斗法于江桥南。……李长脚变金井给万赤，即坠入，忽有铁树挺出，井阑撑欲破。 　　犷儿引庆喜至，出白罗巾掷树巅，砉然有声，铁树不复见，李长脚复其形，觅万赤，卧桥畔沙石间。遂袖出白壶子一器，握向万赤顶骨咒曰，……咒毕，举手振一雷。 　　万赤精气已铄，跃入江中，将随波出海。木兰呼鳞介士百东说念主追之焦灼，场地必见吆喝，乃变为璅鞍。乘海蟹空心，入之，觉得“安身之固”矣，交址东说念主善捞蟹者，得是物如箕，大喜，刳蟹将取其腹腴，一虫顺手出，倏坠地化为东说念主形，一会儿长大，固俨然盲僧焉，询之不复语。有屠者携刀来视，咄咄曰，“蟹腹自有‘仙东说念主’，别称‘沙门’，若是谑语；断无别肠容此妖物，不夷戮之，吾南交祸未已也。”挥刀斫其首。时甘君已入城，与区抚军议成功矣；常越所部卒握盲僧首以献，转告两元帅。桑长史进曰，“斯必万赤头也。记天东说念主第二图为大蟹浮海中，篆云‘横行自毙’。某当初疑万赤先一火，乃今始验。”适李长脚入辞，视其头笑曰，“此贼以水火阴阳，为害中国，不死于黄钺而死于屠刀，固犬豕之流耳。仙骨何有哉？ 　　……”……（卷二十） 　　自是交址平。桑蠋生还闽；甘鼎亦弃官去，言将度庾岭云。 　　《蟫史》热诚，仿佛甚奇，然探其本根，则实未离于神魔演义；其缀以亵语，固由作家禀性，而一面亦尚承明代“世情书”之流风。特缘勉造硬语，力拟旧书，成诘诎之文，遂得掩凡近之意。洪亮吉〔10〕（《北江诗话》）评其诗云，“如栽盆红药，蓄沼文鱼。”汪瑔〔11〕序其《鹗亭诗话》云，“貌渊奥而实夷易，……然笔致逋峭可喜。”即谓虽华艳而乏天趣，徒奇崛而无深意也。《蟫史》亦然，惟以其体裁为他东说念主所未试，足称独步汉典。 　　以排偶之文试为演义者，则有陈球之《燕山外史》八卷。 　　球字蕴斋，秀水诸生，家贫，以卖画自给，工骈俪，喜传奇，因有此作（《光绪嘉兴府志》五十二）。自谓“史体从无以四六为文，自我作古，极知僭妄，……第行于稗乘，当希末减”。盖未见张鷟《游仙窟》（见第八篇），遂自觉得独创矣。 　　其本成于嘉庆中（约一八一○），专主词藻，略以寄慨，故即取明冯梦桢所撰《窦生传》〔12〕为骨干，加以辩白，演为三万一千余言。传略谓永乐时有窦绳祖，本燕东说念主，就学于嘉兴，悦贫女李爱姑，迎以同居；久之，父勒令就婚淄川宦族，遂绝去。爱姑复为金陵鹾商所绐，障碍落妓家，得侠士马遴之助，终复归窦，而大妇甚妒，虐遇之，生弗成堪，偕爱姑遁去，会有唐赛儿之乱，又相失。比生复归，则金钱已空，妇亦求去，零丁止存一身，而爱姑忽至，自言当日匿尼庵中，今遂返矣。 　　是年窦生收用，累官至山东巡抚；迎爱姑入署如命妇。不多生男，求乳媪，有应者，则前大妇也，重婚后夫死子殇，遂难受为贱役，而生仍宽厚之。然妇又瞎想害马遴，主亦牵涉得罪；顾终竟申雪复官，后与爱姑皆仙去。其事殊庸陋，如一切佳东说念主才子演义常套，而作家奋然有取，则殆缘回荡尚多，足以示行文手腕汉典，然语必四六，随地拘牵，状物叙情，俱失不悦，姑勿论六朝俪语，即较之张鷟之作，虽无其俳谐，而亦逊其机动也。仍录其叙窦生为父促归，爱姑怅怅失所之辞，以备一格： 　　……其父内存爱犊之想，外作搏牛之势，投鼠奚遑忌器，打鸭不免惊鸳；放苙之豚，追来入苙，丧家之犬，叱去还家。疾驱而身弱如羊，遂作补牢之计，严锢而东说念主防似虎，终无出柙之时；所虞龙性难驯，拴于铁柱，还恐猿心易动，辱以蒲鞭。由是姑也蔷薇架畔，雨宫琴音番号青黛将颦，薛荔墙边，红花欲悴，托意丁香枝上，其意谁知，寄情锦瑟年华，此情自喻。而乃莲心独苦，竹沥将枯，却嫌柳絮何情，漫漫似雪，转恨海棠无力，密密垂丝。才过迎春，又经半夏，采葑采葛，只自空期，投李投桃，俱为踪迹，吞吐梦里，徒栽侍女之花，抑郁胸前，空带宜男之草。未能蠲忿，安得忘忧？饱读残瑟上桐丝，奚时续断，剖破楼头菱影，何日当归？岂知去者益远，望乃花消，昔虽音尘久疏，犹同乡井，后竟梦魂永隔，忽阻山川。室迩东说念主遐，每切三秋之感，星移物换，仅深两地之想。……（卷二） 　　至光绪初（一八七九），有永嘉傅声谷珍重之，然于本文反有删削。 　　雍乾以来，江南东说念主士惕于翰墨之祸，因避史事不说念，折而考据经子致使小学，若艺术之微，亦所不废；惟语必征实，忌为泛论，博识之风，于是亦盛。逮习惯既成，则学者之神情亦自具，演义乃“说念听途看者之所造”，史觉得“无可不雅”，故亦不屑说念也；然尚有一李汝珍之作《镜花缘》。汝珍字松石，直隶大兴东说念主，少而颖慧，不乐为时文，乾隆四十七年随其兄之海州任，因师事凌廷堪〔13〕，论文之暇，兼及音韵，自云“受益极多”，时年约二十。其生平往返，颇多研治声韵之士； 　　汝珍亦特长于韵学，旁及杂艺，如壬遁星卜象纬，致使书道弈说念多通。顾不欢畅，盖以诸生终老海州，晚年穷愁，则作演义以自遣，历十余年始成，说念光八年遂有刻本。不数年，汝珍亦卒，年六十余（约一七六三——一八三○）。于音韵之著述有《音鉴》〔14〕，主实用，重今音，而勇于变古（以上详见新标点本《镜花缘》卷首胡适《引论》）。盖惟精声韵之学而仍勇于变古，乃能居学者之列，博识多通而仍勇于为演义也；惟于演义又复论学说艺，数典谈经，滞滞泥泥而弗成我方，则博识多通又害之。 　　《镜花缘》凡一百回，大致叙武后于寒中欲赏花，诏百花皆放；花神不敢抗命，从之，然又获天谴，谪于东说念主间，为百女子。时有秀才唐敖，应考中探花，而言官举劾，谓与叛东说念主徐敬业辈有旧，复被黜，因慨然有出尘之想，附其妇弟林之洋商舶飞翔国外，跋涉外乡，时遇畸东说念主，又多睹奇俗怪物，幸食仙草，“入圣超凡”，遂入山不返回。其女小山又附舶寻父，仍历诸异境，且经众险，终不遇；但从山中一樵父得父书，名之曰闺臣，约其“中过才女”后可再见；更进，则见荒冢，曰镜花冢；更进，则入水月村；更进，则见泣红亭，其中有碑，上镌百东说念主名姓，首史幽探，终毕全贞，而唐闺臣在第十一。东说念主名之后有总论，其文有云： 　　泣红亭主东说念主曰：以史幽探哀萃芳冠首者，盖主东说念主自言穷探野史，尝有所见，惜湮没无闻，而哀群芳之不传，因笔志之。……结以花再芳毕全贞者，盖以群芳耽溺，几至消除无闻，今赖斯而不灭，非若花之重芳乎？所列百东说念主，莫非琼林琪树，合璧骈珠，故以全贞毕焉。（第四十八回） 　　闺臣不得已，遂归；值武后开科试才女，得与试，且亦入选，排名如碣文。于是同榜者百东说念主大会于宗伯府，又连日饮宴，弹琴赋诗，围棋讲射，蹴鞠斗草，行令论文，评韵谱，解《毛诗》，尽觞咏之乐。已而有两女子来，自云考列四等才女，而实风姨月姊化身，旋复以翰墨结嫌，弄风惊其坐众。魁星则现形助诸女；麻姑亦化为说念姑，来息争之，于是即席诵诗，皆包含坐中诸东说念主身世，自畴前及目下，致使明天，间有哀音，听者昏黑，然不久意解，欢娱如初。末则文芸起兵谋匡复，才女或亦在军，有死者；而武家军终败。于是中宗复位，仍尊太后武氏为则天大圣皇帝。不多，则天地诏，谓明年仍开女试，并命前科众才女重赴“红文宴”，而《镜花缘》随毕。然以上仅全局之半，作家自云欲知“镜中全影，且待后缘”，则当有续书，然竟未作。 　　作家命笔之由，即见于《泣红亭记》，盖于诸女，悲其销千里，爰托稗官，以传芳烈。书中对于女子之论亦多，故胡适觉得“是一部征询妇女问题的演义，他对于这个问题的谜底，是男女应该受对等的待遇，对等的补助，对等的选举轨制”（详见本书《引论》四）。其于社会轨制，亦有扞拒，每设事端，以寓瞎想；惜为方式所限，仍多迂拘，举例正人国民情，甚受作家叹羡，然因让而争，矫伪已甚，孳生此土，则亦劳矣，不如作诙谐不雅，反有启颜之效也。 　　……话语间，来到闹市，只见一隶卒在那处买物，手中拿着货品说念，“老兄如斯高货，却讨恁般贱价，教小弟买去，如何能安？务求将价加增，方好遵教。若再过谦，那是专门不愿赏脸生意了。”……只听卖货东说念主答说念，“既承热心，敢不仰体。但适才妄讨大价，已觉厚颜；不料老兄反说货高价贱，岂不更教小弟愧疚？况敝货并非‘童叟不欺’，其中颇有虚头。俗云‘漫天要价，当场还钱’。今老兄不但不减，反要加增，如斯自制，惟有请到别家生意，小弟实难校服。”唐敖说念，“‘漫天要价，当场还钱’，原是买物之东说念主向来俗谈；至‘并非童叟不欺，其中颇有虚头’，亦是买者之话。不料今皆出于卖者之口，倒也原理。”只听隶卒又说说念，“老兄以高货讨贱价，反说小弟‘自制’，岂不失了忠恕之说念？凡事总要互相无欺，方为公允。试问‘阿谁腹中无算盘’，小弟又安能受东说念主之愚哩？”谈之许久，卖货东说念主毅力不增。隶卒赌气，照数付价，拿了一半货品，刚要举步。卖货东说念主那处肯依，只说“价多货少”，拦住不放。路旁走过两个老头，作好坐法，从公断定，令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品，这才生意而去。 　　……唐敖说念，“如斯看来，这几个生意光景，岂非‘好让不争’的一幅行乐图么？咱们还探问甚么？且到前边再去畅游。如斯好意思地，恍悟恍悟表象，广广眼力，亦然好的。”……（第十一趟《不雅雅化闲游正人邦》） 　　又其枚举古典才艺，亦殊茁壮，所叙唐氏父女之游行，才女百东说念主之聚宴，几占全书什七，无不广据旧文（略见钱静方《演义丛考》上）〔15〕，历陈众艺，一时之事，或亘数回。而作家则甚自喜，假林之洋之打诨，自论其书云，“这部‘少子’，乃圣朝太平之世出的；是俺天朝念书东说念主作念的。这东说念主即是老子的后裔。老子作念的是《说念德经》，讲的都是元虚深沉。他这‘少子’虽以游戏为事，却暗寓劝善之意，不过风东说念主之旨。上头载着诸子百家，东说念主物花鸟，字画琴棋，医卜星相，音韵算法，无一不备。还有千般文虎，诸般酒令，以及双陆马吊，射鹄蹴毬，斗草投壶，多样散乐之类。件件都可解得睡魔，也可令东说念主喷饭。”（二十三回）盖觉得学术之汇流，文艺之列肆，然亦与《万宝全书》〔16〕为邻比矣。惟经作家匠心，剪裁讹诈，故亦颇有虽为古典所拘，而尚能绰约有风致者，略引如下： 　　……多九平允，“林兄如饿，偶合此地有个果腹之物。”随向碧草丛中摘了几枝青草。……林之洋接过，只见这草宛如韭菜，内有嫩茎，开着几朵青花，即放进口内，不觉点头说念，“这草一股幽香，倒也适口。请示九公，他叫甚么名号？……”唐敖说念，“小弟闻得国外鹊山有青草，花如韭，名‘祝余’，不错疗饥。节略即是此物了。” 　　多九公连连点头。于是又朝前走。……只见唐敖忽然路旁折了一枝青草，其叶如松，青翠极端，叶上生着一子，大如芥子，把子取下，手执青草说念，“舅兄才吃祝余，小弟惟有以此作陪了。”说罢，吃入腹内。又把阿谁芥子放在掌中，吹气一口勾引 外卖，登时从那子中生出一枝青草来，也如松叶，约长一尺，再吹一口，又长一尺，一连吹气三口，共有三尺之长，放在口边，随又吃了。林之洋笑说念，“妹夫要这么很嚼，或许这里青草都被你吃尽哩。这芥子忽变青草，这是甚故？”多九平允，“此是‘蹑空草’，别名‘掌中芥’。取子放在掌中，一吹长一尺，再吹又长一尺，至三尺止。东说念主若吃了，能立空中，是以叫作蹑空草。” 　　林之洋说念，“有这好处，俺也吃他几枝，久后回家，傥房上有贼，俺蹑空追他，岂不省事。”于是各处寻了多时，并无脚迹。多九平允，“林兄无须找了。此草不吹不生。 　　这空山中有谁吹气栽他？刚才唐兄吃的，节略此子因鸟雀啄食，受了呼吸之气，因此落地而生，并相配见之物，你却从何寻找？老汉在国外多年，本日亦然首次才见。若非唐兄吹他，老汉还不知即是蹑空草哩。”……（第九回） 　　※　　　　　　　 ※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※ 　　〔1〕　《野叟曝言》　清夏敬渠（1705—1787）撰。此书有清光绪七年（1881）毗陵汇珍楼活字本，二十册，一五二回，其中缺一三二回至一三五回，第一三六回仅存末页。又有光绪八年（1882）汇报馆付梓本，二十卷，一五四回，加多两回，正本缺失者皆已补全；卷首有光绪壬午年（1882）西岷山樵序。夏敬渠除《野叟曝言》外，尚撰有《浣玉轩集》等。 　　〔2〕　赵曦明（1704—1787）　字敬夫，号瞰山河东说念主，清江阴（今属江苏）东说念主，撰有《故土见闻录》、《颜氏家训注》等。 　　〔3〕　杨名时（1661—1757）　字宾实，号凝斋，清江阴（今属江苏）东说念主，官至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。撰有《易义随记》、《诗义记讲》等。 　　〔4〕　夏宗澜　字起八，清江阴东说念主。由拔贡生荐授国子监助教。撰有《易卦剳记》等。 　　〔5〕　李光地（1642—1718）　字晋卿，号榕村，清安溪（今属福建）东说念主，官至文渊阁大学士。主编《性理精义》、《朱子大全》等书，另撰有《榕村全集》等。 　　〔6〕　夏祖熊　字梦占，清江阴东说念主。撰有《易学大成》等。 　　〔7〕　程朱　指北宋程颢、程颐和南宋朱熹。程颢（1032—1085），字伯淳，东说念主称明说念先生，洛阳（今属河南）东说念主。程颐（1033—1107），字正叔，东说念主称伊川先生，程颢之弟。二东说念主文章经朱熹编为《二程全书》。朱熹，参看本卷第88页注〔15〕。陆王，指南宋陆九渊和明王守仁。 　　陆九渊（1139—1193），字子静，号存斋，南宋金溪（今属江西）东说念主。 　　有《象山先生全集》。王守仁（1472—1528），字伯安，号阳明，明余姚（今属浙江）东说念主。有《王文成公全书》。程朱学说偏于客不雅唯心观念，陆王学说偏于主不雅唯心观念。 　　〔8〕　对于《蟫史》撰者，据《粟香杂文》卷二云：“屠笏岩刺史，名绅，又号贤书。……所著有《寰球表里琐言》二十卷，署黍余裔孙编。《蟫史》二十卷，署磊砢山东说念主撰，频年上海以洋版刷印，流传颇广。” 　　〔9〕　傅鼐（1758—1811）　字重庵，清山阴（今浙江绍兴）东说念主，历任宁洱知事、凤凰厅同知、湖南按察使。乾隆末至嘉庆中，曾于湘黔一带弹压苗民举义。 　　〔10〕　洪亮吉（1746—1809）　字稚存，号北江，清阳湖（今江苏常州）东说念主，曾由编修出督贵州学政。撰有《洪北江全集》等。 　　〔11〕　汪瑔（1828—1891）　字芙生，号谷庵，清山阴（今浙江绍兴）东说念主。有《随山馆集》等。 　　〔12〕　冯梦桢（1548—1605）　字开之，明秀水（今浙江嘉兴）东说念主，官至南京国子监祭酒。撰有《历代贡举志》、《快雪堂集》等。所撰《窦生传》，叙窦绳祖与李爱姑人情世故的故事。此传亦载演义《燕山外史》卷首。 　　〔13〕　凌廷堪（1755—1809）　字次仲，清歙县（今属安徽）东说念主，曾任宁国府学磨真金不怕火。撰有《燕乐考原》、《校会堂文集》等。 　　〔14〕　《音鉴》　李汝珍撰，六卷，系谈论南朔方音的音韵学文章。 　　〔15〕　据钱静方《演义丛考·镜花缘考》载，该书所叙“正人国见张华《博物志》”，“大东说念主国见《山海经》”，“毗骞国见《南史》”等。 　　〔16〕　《万宝全书》　旧题明陈继儒纂辑，清毛焕文增补。正编二十卷，续编六卷。践诺多载日用生存常识，兼杂酒令、文虎、博戏、卜筮等。